5月5日，早上7点，巴菲特来到奥马哈CenturyLink中心。和往届一样，他选在一家子公司展台前亮相，然后一展歌喉。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但依然精神矍铄、言词幽默。巴菲特走到一个木屋前，碰见了比尔·盖茨。事实上，他们约好要一起比赛“投递报纸”。6岁时，巴菲特曾经做过《奥马哈世界先驱报》的报童。去年12月，他收购了这家报社。
“汪、汪、汪”当巴菲特终于把报纸扔到对面的木屋，屋里传来一阵犬吠，这正是他童年的经历。而对面木屋的标价是“699000美元”，也隶属于他的子公司。
巴菲特的每一个游戏，都离不开伯克希尔。他还是那样拿一只DQ冰淇淋、一瓶樱桃口味的可乐。“其实，原味可乐我也喜欢。”他扭头喊道。
场外，35000名股东，还在依次排队。人们唱着、笑着，兴奋地拍着照片。虽然几周前巴菲特刚刚公布自己患上了前列腺癌，但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看起来气氛无异于往常。
8点整，大会正式开始。每年的电影如期而至。镜头闪回伯克希尔公司里，铃声大作。但巴菲特的秘书黛比·博桑尼克压根不想去接电话自从今年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邀请她在国情咨文大会上进行演讲，黛比就成了全美的红人。
这一切，都源于巴菲特告诉过奥巴马：“我秘书黛比交税的税率比我还高。”
电影中，巴菲特成了黛比的接线员。一天，他打电话给后者，想告诉她奥巴马决定少收她的税。没想到黛比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容巴菲特多说。她告诉巴菲特：“就让奥巴马收我的税好了！”巴菲特无奈打电话给奥巴马说：“那你就征她的税吧。”
现场欢声雷动。很快，大会进入了提问环节。82岁的巴菲特和88岁的芒格坐到了主席台上。
两个顽皮的老头，一上来就毕毕剥剥地撕喜诗糖果吃。U2乐队的主唱Bono也是伯克希尔股东，他坐在第一排，手上举着可乐和台上遥相呼应。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继承人的。巴菲特回答说：“谁来担任首席执行官呢？他不仅需要精于管理，而且还要深谙伯克希尔的文化。”事实上，他承认董事会早已备好一个继承人计划。但“被选中的人自己也不知晓”。
“做伯克希尔的头风险当然很大。”芒格在一边，耷拉着眼睛冷语评价道：“我看到太多公司，还在用商学院学来的那一套愚蠢办法来对抗风险。”
谈及此，巴菲特瞥了一眼永远坐在左边的老搭档：“是，他没有开玩笑。”过了一会，前者忍不住重申：“我的职责将被分而治之除了首席执行官，至少还要加上两个以上的投资官，比如托德·康布斯和泰德·威施德来保证伯克希尔的投资。”
“我的接班人还必须同时是伯克希尔的CEO和CFO（首席财务官），我不会让一个文科专业出身的人掌管伯克希尔。”时钟滴答，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询问巴菲特的病情。现场弥漫着一种罕见的克制。
“身患癌症，前景如何？”直到《纽约时报》记者安德森提出了这个不那么令人舒服的问题：“沃伦，我本不应该这么问你。但2000多名股东给我发邮件催促，我只好提出来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感觉棒极了。”巴菲特回答说，“现在是我太太和女儿来照顾我。我有四个医生，而且他们全是伯克希尔的股东。经过会诊，医生们一致认定我不需要住院，也不需要停止手头上的工作；生存率会是99%。我还在做我喜欢的事情。”
“嗯，得癌是一件好事。”巴菲特打趣道，“至少我可以抢走黛比的风头。”总是在吃糖果的芒格听了，马上应声：“我真是妒忌极了。这病没啥大不了，但却有那么多人关心他。如果我去检查，肯定比他严重多了！”
最有趣的董事会
第二天，巴菲特毫无倦意。按照原定计划，他跑到Borsheims店做了一名销售员。一些股东为了能从他手上买下珠宝，甚至在半年前就申请了预订。
在美国，巴菲特有一句至理名言：“Ifyoudon’tknowjewelry,knowthejeweler.”意思是，如果你不懂珠宝，但又想买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认识珠宝商。
下午，他和比尔·盖茨一起对阵华裔乒乓小将邢延华，这都是经年不变的老节目。晚上，他则去了自己最钟爱的牛排馆。
“相信我，沃伦的身体毫无问题。”作家凯瑞告诉《外滩画报》：“80%-90%的老年男性都会得前列腺癌。而且年龄越大，危险越小。”
凯瑞原本是内布拉斯加州大学医学研究中心的教授。五年前，她买下了伯克希尔股票。自此她连续三年参加了巴菲特股东大会。“有一次，我看着熟悉的大屏幕，忽然意识到伯克希尔公司难道没有女性高管吗？”
2012年1月，凯瑞给巴菲特发去一份传真，询问能否写书。“巴菲特回答，无所谓，因为市面上关于我的书太多了。”
凯瑞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写成《TheWomenOfTheBerkshire》。当她把书送给巴菲特，老头很惊奇：“啊？原来伯克希尔的女高管还有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故事？”
5月5日，巴菲特在股东大会的开场白中，专门提到了凯瑞和这本书：“我们的经理人由各种人组成。他们有的是MBA，有的大学都没有毕业。我们的管理层就像一个全明星球队，来自四面八方。”
事实上，伯克希尔公司拥有世界上最有趣的董事会和高管团队。伯克希尔旗下涉及的79家公司，经营范围从地毯、火车、鞋子、冰淇淋、家具、珠宝再到无线通讯公司、厨房用具等等不一而足。但它的总部却只有28人。
巴菲特平时和高管们的联系方式不拘一格：“他们中的很多人，只是在两年之内收到我的一封信，有需要的时候才给我打电话。有的经理人，我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有的却天天和他通电话。相比于程序，我更信任人。好好用人，少管理。”
《奥马哈世界先驱报》首席执行官特里克告诉《外滩画报》：“确实，报纸被收购之后，巴菲特对于运营完全放手不管，一切照旧。”
在芒格看来：“各个公司的经理们来参加股东大会，不是来学习管理技巧，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他们愿意成为大会的一部分。如果是来请教，那可就麻烦了。”
凯瑞发现，巴菲特对于高管的薪酬管理简直可以用“幽默”一词来形容：“2010年，伯克希尔董事会成员的薪酬是2700美元。计算标准是每个董事参加一次会议酬劳900美元，参加一次电话会议酬劳300美元。在这一项上伯克希尔就节省很多，比如史蒂芬·布鲁克在摩根斯坦利做董事，一年的酬劳是245000美元，而在巴菲特这里的酬劳只有2700美元。”
不仅如此，包括盖茨在内的所有董事，都是用自己的基金来买股票的。“我们不给他们任何优先权。”巴菲特在一次致股东的信中说，“这11个董事买股票的过程，就和你从市场上买股票是一样的。查理和我喜欢忠诚的股东。否则，谁会去洗一辆租来的车子呢。”
对于旗下79个公司的经理，巴菲特的评定和奖励都是分开的。如果，一个公司今年的成绩特别好，而整个伯克尔公司的股票下跌了，那么这个公司的经理也会受到奖励；反之亦然。
“这些经理们，平日拿着象征性的工资。没有股票优先权、限制权，甚至没有现金。伯克希尔没有给他们购买保险，而其他公司都会提供。”凯瑞的书中写道。
对此，芒格公开表示：“我们的方法并不难，但不常见我们的管理费用很低，没有季度目标和预算，也没有一套人事体系。我们投资集中度比一般企业要高很多，就这么简单、合情合理。”
事实上，巴菲特一点不担心高管们缺钱。“他们很多人财务上是独立的，工作只是因为热爱。”他更不担心高管们把股票给弄砸了，“因为一旦如此，他们自己也就没有钱了。”他在给历届股东的信中说道：“我们的高管团队，总共拥有30亿美元的股票。很幸运，他们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着伯克希尔。”
长达5个小时的时间里，巴菲特和芒格一共回答了将近50多个问题，其中不少围绕伯克希尔本身。“我觉得一个30多岁的经理，确实没有办法来打理一家已经53岁的公司。”
面对外界无比焦灼的首席执行官人选，巴菲特又开起了玩笑。“是的，就算是巴菲特自己30岁的时候，也无法打理现在的伯克希尔。”芒格加上一句。
对于自己在不在伯克希尔，巴菲特表示都不用担心。“因为，我们在伯克希尔长期信奉的股东至上原则，早就无法泯灭了。”
两位天才的联手
芒格出现了。他身高大约一米九，背有点驼，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但无论如何，比在主席台上显得高大。
电视台的机器早已一字排开，芒格扫了一眼。他一只眼睛因为白内障手术失明而被摘除，另一只眼耷拉着。所以靠近看，脸上的神情总有些傲气。
“随便你们怎样安排。”他对黛比咕哝了一句。坐定，率先接受了《外滩画报》的专访。
作为伯克希尔的副主席，芒格总被外界喻为巴菲特的“孪生兄弟”。他们思维相近、意趣相投。如果闭上眼睛，你甚至会觉得他们的声音都很相似。
巴菲特第一次遇见芒格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遇见了一个同样喜欢说话，喜欢控制局面的人”。
事实上，伯克希尔的神话正是两位天才联手打造的。在过去近50年里，芒格和巴菲特一起创造了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投资纪录伯克希尔公司股票账面价值以年均20.3%的复合收益率创造投资神话，每股股票价格从19美元升至11万多美元。
巴菲特一直认为芒格对他的影响最大：“如果没有他，我大概还在从猩猩进化到人类的过程里缓慢爬行。”
“查理把我推向了另一个方向，去买好的股票，而不是像格雷厄姆(当代证券投资学鼻祖，巴菲特的老师)那样只建议购买便宜货。这是他思想的力量，他拓展了我的视野，否则，我会比现在贫穷得多。”巴菲特坦言。
事实上，“查理与沃伦比你想象的还要相像，沃伦的长处是说‘不’，但查理比他做得更好，沃伦把他当做最后的秘密武器。”一位接近他们的朋友说。
每年股东大会上，巴菲特都是滔滔不绝的“主角”，芒格则在旁边偶而插话却一针见血。如果巴菲特侧头看去，他通常会来一句“没啥可补充的”，逗得全场大笑。
“你觉得自己和沃伦像孪生兄弟吗？”面对记者的问题，芒格点点头：“当然，我们肯定非常相似我和他在相同的城市长大，相识长久，各自的家庭也很熟识。而且我们几乎没有不同意见，很少发生争论。”
“如果说伯克希尔为何成功，那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在推翻自己的观点。”芒格承认，“假如没有推翻，那这一天就白过了。”
去年12月，当巴菲特收购《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时，外界一片哗然。多年来，巴菲特一直在各种场合表示报纸是一个日渐衰败的行业。这一收购被视为多少带有个人感情色彩。
然而该报CEO特里克却不以为然：“巴菲特早就改变了观点。他非常看好我们报纸用本地新闻吸引读者和广告的商业模式，以及名下一家名为WorldMarketing的直销公司。”
芒格指出了他们观点不断改变的源泉：“我们两个总在不停地阅读、不停地学习。我正在读《1493年》，主要讲当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之后，旧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这是一本非常好的书。欧洲大陆总人口迅速增长，正是因为哥伦布从南美洲带来了土豆，从而让欧洲养育了更多的人，这非常有趣吧？”他看起来甚为顽皮。
“我这辈子遇见的聪明人，没有不每天阅读的。没有，一个也没有。沃伦读书之多，我读书之多，可能会让你感到惊讶。我的孩子们都笑话我，觉得我是一本长了两条腿的书。”他笑着说，“我总是把天堂想象成某种图书馆。”
“那么你们内心真正关注的是什么呢？”记者问，“生意、智慧，抑或如何回报社会？”
芒格笑笑：“对于一个人来说，获得普世智慧是一种责任。”接着，他出人意料地说到了孔子。“我非常喜欢你们的孔子。因为他没有很疯狂的想法，他是一个非常注重实际的哲学家。”
事实上，指导芒格在股市战无不胜的，并不是商学院的教条。“我不喜欢教师行业协会，那儿有许多坏老师，我尽量跟他们保持距离。我的书桌上，并没有摆放《战胜华尔街》，而是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的几本关于19世纪和20世纪的历史书。就确定未来而言，没有比历史更好的老师了，一本30美元的历史书，隐藏着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答案。”
在芒格眼里，老友巴菲特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书呆子”。“在一个由尘世成功堆砌的高高讲台之上，他模仿西赛罗、老加图和富兰克林，不厌其烦地告诉人们，应该如何思考和行动。”
“如果你把自己训练得更加客观，拥有更多的学科知识，那么你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就能够超越许多聪明人。再说了，那样还能赚到很多钱。”芒格说，“我和沃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
